文／周桂田 中心主任、施奕任 博士

　　能源貧窮（energy poverty）是社會學研究的重要議題，其意義如同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第7項所陳，「確保所有人均能獲得可負擔、可靠、永續並且現代的能源」（ensure access to affordable, reliable, sustainable and modern energy for all）。該議題涉及多元面向與不同尺度，本文則就成因、衡量以及影響等三個部分，建立理論性框架。

一、能源貧窮的成因

　　能源貧窮的成因涵蓋國際與國家不同尺度間的互動。在國際尺度上，能源貧窮因為南方國家與北方國家間不同的開發程度，分為兩種類型。第一種是能源稀缺，其意指國家難以充分獲取所需的能源，部份導因於自身缺乏或無法有效開採能源，更多是因為國家發展落後導致經濟能力不足以購足所需能源（Chan and Delina, 2023），這種類型較多出現在發展中國家，特別是最低度開發國家（least developed countries）。第二種類型則是典型的能源貧窮，其意指國家雖然提供充分的能源，惟能源價格部份民眾收入難以擔負，多數已開發國家，包括我國在內，主要面臨了此種類型的挑戰。

　　在國家尺度上，各國能源貧窮鑲嵌在自身環境、政經與社會脈絡，諸如自然環境、能源政策、產業結構、電價制定與收入分配等因素，均會改變其程度。以環境脈絡為例，歐洲地理位置使得冬天經常面臨嚴寒，其能源貧窮研究多聚焦在維持弱勢群體足夠的供暖設施（Simcock et al., 2016）。再以政經脈絡為例，英國能源貧窮成為重要的社會議題，始於1970年代石油危機，國家決定逐步取消電力和天然氣的補助政策（Koh et al., 2012）。再如我國採取發展型國家（developmental state）的經濟模式，利用國家高度自主性，扮演著經濟與產業政策的推動者，並且抑制能源價格以推動產業國際競爭力，變相降低國內能源貧窮程度。而在社會脈絡上，例如韓國都市地區因為人口高齡化而在供暖問題上，相較於租屋者，老舊住宅的年長屋主反而成為能源貧窮脆弱性較高的群體（You and Kim, 2019）

　　除了既有脈絡，氣候議題與淨零轉型也會牽動各國能源貧窮情況。各國為了控制溫室氣體排放，分別採取限制化石燃料的使用或促進再生能源發展等行動。這些行動可能伴隨著能源成本增加，並會反應在能源價格，進而影響了民眾獲得可負擔的能源，特別是低收入弱勢群體，則成為公正轉型的重要課題（Middlemiss, 2022）。

二、能源貧窮的衡量

　　就衡量而言，在於勾勒能源貧窮程度與型態。能源貧窮涉及個別家戶狀況，憑藉收入情形與能源消費的比重，而在時間與空間上呈現動態性。進而言之，如何將能源貧窮概念化而加以衡量，具有高度挑戰性。Thomson等人（2017）按歐洲研究，提出支出計算法（expenditure approach）與共識法（consensual approach）兩種衡量方法。支出計算法主要是透過經濟數字，分析能源支出占家庭收入的比重。能源貧窮的家戶數目則取決於能源貧窮線（energy poverty line）如何劃定。較為廣知的是，Boardman（2010）提出家戶能源支出占家戶收入比重超過10%作為絕對門檻，若超過則應被視為能源貧窮。這種絕對門檻計算方式簡便，但是容易受到燃料價格波動影響。此外，英國政府也採用低收入高成本（Low Income High Costs, LIHC）的衡量方式，將能源貧窮家戶界定為收入低於全國中位數60%的貧窮線，且能源成本高於全國中位數。

　　支出計算法的挑戰在於，並非所有國家均長期而完整保留所需的家戶收入與能源支出的數據資料，不僅在經驗分析有所困難，自然也不容易進行跨國比較。Bouzarovski等人（2012）認為，支出計算法將能源貧窮侷限在低收入與高能源價格，卻忽視能源需求對家戶的重要性，以及能源貧窮背後可能的社會排除（social exclusion）現象。

　　相較之下，共識法則偏重建立相關指標，透過受訪者的描述來分析能源貧窮（Mack and Lansley, 1985），其假定當受訪者難以購買多數公眾認為是基本生活必需之物品或服務時，即屬處於能源貧窮（Gordon et al., 2000），諸如無法負擔冬季供暖費用、無法按時繳交電費、或居住在處於潮濕或破舊的房屋等等。Bouzarovski與Petrova（2015）則提出脆弱性理論，認為檢視能源貧窮指標，應該涵蓋6個因素，分別是近用權（access）、負擔能力（affordability）、彈性（flexibility）、能源效率（energy efficiency）、需求（needs）和實踐（practices）。

　　共識法的優點在於數據蒐集。除了適合能源貧窮相關住房狀況統計資料尚不充分的國家作為替代性的衡量機制，也可以透過特定指標進行跨國比較。更重要的是，共識法得以利用諸如社會排除或物質匱乏等隱含價值判斷的指標（Healy and Clinch, 2002），衡量受訪者的能源貧窮經驗與感受（Thomson et al., 2017）。然而，該方法的潛在挑戰，在於所建構的衡量指標具有主觀性，像是即使在其他評估裡被界定為能源貧窮家戶，可能不願承認或沒有意識到身處能源貧窮。例如，受訪者在冬天裡供暖設備不足，卻可能在訪談過程裡，仍回答覺得其家中足夠溫暖（Boardman, 2010）。

三、能源貧窮的影響

　　能源貧窮作為貧窮的一環，其對家庭財政與身心健康具有直接與間接雙重影響。直接影響在於家庭財務的不穩定性。能源貧窮家戶本身多難以享有充分的能源服務（Welsch and Biermann, 2017）；同時，收入也多數偏低且不穩定，並且家庭也多有債務或積欠電費的情形（Middlemiss and Gillard, 2015）。面對經濟困境，能源貧窮戶被迫在能源與其他開支間取捨，諸如食品、醫療或運輸等，像是購買便宜食物（Bartiaux et al., 2021）。此外，能源貧窮戶也會對於能源預算精打細算以避免高額帳單（Middlemiss and Gillard, 2015）。

　　間接層面則是身體與心理健康面臨惡化的風險。在身體健康上，無法有效供暖和供冷而承受寒冷或炎熱，可能導致心血管疾病、呼吸道感染或關節炎等相關疾病發病率的增加，特別是年長者、身障者、慢性病患者或嬰幼兒等較為脆弱群體，甚至是冬季或夏季致死率的提高（Dear and McMichael , 2011）。同時，能源貧窮造成生活舒適度降低，會惡化心理健康狀態（Mohan, 2021），部分甚至可能透過抽菸、酗酒或暴食等不利於健康行為轉移壓力（Liddell and Guiney, 2015）。健康惡化也會對於能源貧窮戶，包括就業或就學等社交生活有所影響。例如Howden-Chapman等人（2007）針對紐西蘭7個低收入地區，以隨機方式協助在房裡裝設隔絕材料，並發現藉由改善保暖跟乾燥，不僅有利於健康，也降低孩童向學校因病請假的情形。

四、結論

　　能源貧窮是發展中的議題。在造成原因上，涉及國際尺度，還有各國內部環境、政治、經濟與社會等因素所形塑的脈絡。在衡量方法上，涉及偏重經濟數據的支出計算法，以及考量受訪者主觀感受的共識法。在影響上，則具有改變家中收入分配與能源使用行為模式的直接影響；以及對於身體與心理健康，和延伸社會行為的間接影響。本文從理論性框架，勾勒出能源貧窮樣貌。

後續如何透過政策干預，減緩低收入、低能源效率以及高能源消費等3個構成能源貧窮的要件。就低收入而言，諸如國家對於能源貧窮戶提供經濟上支持，諸如補貼或降低稅賦；就低能源效率與高能源消費而言，除了電費補助或減免，積極鼓勵以更換LED燈泡或者更換節能家電等措施，在降低能源貧窮與促進永續發展間尋求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