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風傳媒／淨零賽局4》燃煤發電占比10年內從40%降至1.8%，英國能，台灣能嗎？）
記者／謝錦芳報導
Photo by Sander Crombach on Unsplash
英國為工業革命發源地，曾是全球最大煤炭消費國，2010年，英國燃煤發電占比高達40%，去年已降至1.8%，預計2024年10月起全面廢除燃煤發電。英國如何在短短10年內擺脫對煤炭的依賴？倫敦政經學院氣候與環境學者柏克（Josh Burke）接受《風傳媒》獨家專訪時表示，關鍵在英國於2008年通過《氣候變遷法》，並於2013年施行碳稅，燃煤發電量在4年內減少了73%。
儘管新冠疫情嚴重衝擊經濟，英國推動減碳不遺餘力。英國首相強森（Boris Johnson）去年11月宣布「綠色工業革命」項重點計畫，將在2030年前禁售新燃油車，並投資120億英鎊（約新台幣4630億元）於低碳經濟，包括離岸風電、氫能、電動車基礎設施等。英國政府於6月30日宣布，將於2024年10月1日起完全廢除燃煤發電，比原定時間提前1年，展現對抗氣候變遷與減碳方面積極的企圖心。今年11月，英國將主辦聯合國氣候峰會COP26。
英國邁向低碳轉型 政府決心最重要
「政府的決心與相關政策的推進，是英國能夠成功轉型的最大契機。」台大風險中心發表《台灣氣候風險與機會》指出，英國曾是燃煤大國，2010年時，英國燃煤發電占40%，只有3%來自風能和太陽能，如今英國擁有全球最大的離岸風場。以英格蘭東北的格里姆斯比（Grimsby）小鎮為例，曾擁有世界最大的捕魚船隊，在後工業時代逐漸蕭條，如今海上風機帶來了工商業的復興，以及對技術工人的需求，新的工作機會讓濱海小鎮再次繁榮起來。
英國在2008年通過《氣候變遷法》，為氣候行動提供明確的框架。台大風險中心主任周桂田表示，這項法案明定2050年淨零排放目標、5年1期的減碳預算，以及廢煤時間表，讓產業、民間投資人等外部利害關係人明白減碳目標，也有助於刺激對低碳替代品的投資。
英國提前9年跨越減碳門檻 砍51%溫室氣體排放
全球淨零賽局中，政府間氣候變遷專家委員會（IPCC）特別報告指出，2030年減碳50%為主要門檻，英國去年提前跨越了這項門檻。受新冠疫情影響，英國去年溫室氣體排放量大幅下降，比1990年減少了51%，已越過2050年淨零排放的基本門檻。相較之下，其他許多國家仍以2030年減碳50%為目標時，英國的減碳成績已大幅超前。然而，未來若經濟完全復甦，英國的溫室氣體排放量是否跟著反彈？
倫敦政經學院格蘭瑟姆氣候變遷與環境研究所（Grantham Research Institute）研究員柏克指出，受到疫情衝擊，全球去年溫室氣體排放量顯著下降，如果沒有在經濟、交通、能源等部門進行結構改革，各國去年溫室氣體排放量下降，屬於暫時的。從歷史經驗來看，隨著景氣復甦，溫室氣體排放量可能反彈。例如，2008至2009年爆發全球金融海嘯，全球碳排放量在2009年下降1.4%，但隔年經濟強力反彈，全球碳排放量也大幅成長5.1%。英國政府宣示大力推動綠色復甦，不過，對於未來溫室氣體排放趨勢，目前還很難判斷。
全球最具企圖心目標 英國擬2035年減碳78%
英國政府今年4月宣布全球最具企圖心的減碳目標，預定2035年減碳78%，此舉使英國跨越2050淨零目標的4分之3，如此嚴格的減碳目標如何獲得國會跨黨派支持？柏克分析，2008年英國國會通過《氣候變遷法》，2019年將2050年淨零目標入法。這項畫時代的法案有4大特點。首先，這項法案使得政治上對氣候變遷議題的辯論朝向正向發展，這項法案創造一個目標設定、國會監督和報告的路徑。英國「氣候變遷委員會」每年發布相關報告，建立了一個大家可以認同的實證基礎。
其次，柏克指出，《氣候變遷法》的通過，獲得跨黨派團體強烈的支持，在政治上建立了跨黨派的氣候共識。過去10年來，儘管有些政治或經濟上的紛擾，政府對氣候變遷的政策承諾隨之變化，《氣候變遷法》有助於維持英國對抗氣候變遷的長期企圖心，以及政治上採取氣候行動的共識。
第三，柏克分析，英國通過《氣候變遷法》，為國際上氣候法案的先驅，成為外交部門在國際上推動對抗氣候變遷活動的基礎，有助英國國際地位的提升，使得英國在《巴黎協定》協商過程中扮演領導角色，也啟發其他國家採取行動減碳，這是前所未料的成就。
柏克：減碳目標缺乏政策架構沒有太大意義
第四是電力部門大轉型。柏克指出，過去10年來英國電力部門快速轉型，這項轉型仍在進行中，《氣候變遷法》扮演最關鍵的推動力，協助英國達到前2項減碳目標，使得經濟成長與碳排放完全脫鉤。
不過，柏克也強調，「政府提出減碳目標，背後如果缺乏可信賴的政策架構推動減碳，這樣的減碳目標沒有太大意義。因此，英國政府必須加速且在各部門擴大推動淨零排放政策。」
燃煤電廠是排碳大戶。1990年代，英國燃煤發電占比曾高達70%，自2013年開始施行碳稅，最近10年，燃煤發電占比從3分之1即將降為0，由天然氣與再生能源取代，使得英國邁向2050淨零目標向前進一大步。柏克指出，「英國施行碳稅，搭配相關配套措施，成為一項有效且公平的減碳工具，在2013至2017年間，碳價格支持費率使得燃煤發電量大幅下降73%，效果相當明顯。」
歐盟碳關稅 英國鋼鐵出口業衝擊最大
英國積極推動減碳的情況下，歐盟即將施行「碳邊境調整機制」（CBAM，又稱碳關稅），對英國可能帶來什麼影響？柏克分析，英國未能跟上歐盟的腳步對工業部門採取嚴厲措施，歐盟施行「碳邊境調整機制」之後，英國出口歐盟的業者可能面臨懲罰，預估超過10億英鎊從英國移轉到歐盟，尤其以鋼鐵出口業者受衝擊最大。
柏克指出，「歐盟是英國的主要貿易夥伴，特別在碳密集度高的產品，碳關稅對英國的衝擊相當大，尤其是對鋼鐵業，有許多碳含量高的半成品。初步估計，英國出口到歐盟的產品，大約有3分之1的產品受到影響。」
因應全球淨零排放趨勢，台灣正在研擬碳費相關措施。柏克指出，「從英國的經驗顯示，碳定價加上配套措施，可以成為有效且公平的減碳工具。」
柏克：有必要將台電等公共事業納入《溫室氣體減量及管理法》
「台灣作為一個以出口為導向的小型經濟體，大部分能源需求仰賴石化燃料，占台灣主要能源供應的92%，且幾乎全部進口。而電力市場由台電主導，發電量占70%，且是唯一負責輸電與配電的公司。」柏克指出，「電力部門是台灣的主要排放源，管理電力市場對於台灣的碳定價非常重要。」
不過，他表示，台灣《溫室氣體減量及管理法》並未把公共事業如台電列入，未來有必要將台電等公共事業納入，一旦施行碳費，發電業者也必須支付排碳的成本。
針對台灣研擬碳費，柏克建議，在初期階段，可以設定較低的水準，但要提供明確的價格上升軌跡，台灣可以從做中學，必須有一個明確的軌跡來提高碳費水準，讓企業有足夠誘因減碳。其次，碳費的設計應保持彈性與靈活度，隨著時間與外在環境改變，可加以調整，並為未來過度到碳排放交易制度（ETS）提供機會。
台灣推動廢煤的過程中，該有那些配套措施？柏克指出，政策上有許多方法，例如引導降低能源需求，立法限制工廠運作時數以促進清淨空氣，政府透過躉購制度（FiTs）降低投資再生能源的風險、發行再生能源憑證、差價合約（CfDs）等，可以促進電力部門結構轉型。
邁向淨零 英政府投入逾10億英鎊助產業轉型
從英國的經驗來看，邁向淨零的過程中，政府也必須對產業提供減碳藍圖與資金援助，協助企業轉型。《台灣氣候風險與機會》指出，英國政府今年3月公布1項針對第2級產業的減碳藍圖，將投入逾10億英鎊（約新台幣386億元）協助產業、校園、醫院等減碳，英國政府透過淨零創新投資組合、工業減碳挑戰、基礎工業轉型、潔淨鋼鐵基金等政策，提供補助，鼓勵企業創新與轉型。
英國在10年內擺脫對煤炭的依賴，《氣候變遷法》提供完整法律架構，施行碳稅，促使發電業者以再生能源、天然氣發電取代燃煤。與此同時，英國政府斥資逾10億英鎊，輔導產業轉型。在棒子與胡蘿蔔並用的情況下，英國成功廢煤，值得台灣借鏡。
相關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