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健銘 中心助理研究員

　　根據聯合國官方《2022年永續發展目標報告》（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Report 2022），當前世界仍深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且在烏克蘭的戰爭又加劇多重危機的蔓延，導致2021年全球難民人數達到新高，糧食、化肥和燃料價格上揚，進而引發金融市場困境，而這一切又因為堪稱「危機放大器」的氣候變遷問題而加劇，但解決氣候變遷所需要綠色經濟轉型又受到前述因素而被延誤。解決氣候變遷問題的機會之窗正在迅速被關閉。全球永續發展已連續兩年止步不前（見圖1），而臺灣很難置身於漩渦之外。

圖1  2010年到2021年的全球平均SDG指標分數

資料來源： Sachs et al.(2022)

　　因此，臺灣大學風險社會與政策研究中心（以下簡稱臺大風險中心）與聯合線上《倡議家》合辦「世界新動盪，永續新解方」（New Turbulence in the World, New Solutions for Sustainability）媒體線上座談會，邀請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教授兼聯合國永續發展解決方案網絡主席（President of the U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olutions Network, SDSN）Jeffrey Sachs共同討論國際社會和臺灣如何對全球永續進程提出新解方。

　　此場活動主持人由中央研究院經濟研究所蕭代基兼任研究員擔任，以及中央研究院環境變遷研究中心許晃雄特聘研究員、社團法人媽媽氣候行動聯盟協會常務理事徐光蓉教授和臺大風險中心周桂田主任共同與談。

國際合作是當前全球發展最重要的工作

　　Sachs教授在開場演說中表示非常感謝能有機會與臺灣學界共同討論本次座談主題，這個世界正處於一個極端危險的狀態，有著戰爭、氣候危機，以及各地的治理危機。即使是在地緣政治衝突和疫情爆發之前，全球早已因未能妥善治理環境問題而面臨重大的挑戰。儘管各國在2015年推動聯合國永續發展目標（SDGs）和巴黎協定（Paris Agreement），來試圖導向永續的未來；但早在30年前的里約地球高峰會上，各國早已知道全球經濟體系造成人為氣候變遷、大規模土地退化和生物多樣性損失，以及工業、空氣、水、塑膠等污染等環境問題，且衝擊越來越大。但全球卻依然沒有成功地以一個全球社群（global community）來共同合作應對這些議題，政治視野仍然非常侷限於自己國家。2020年後危機加劇，病毒在全球流竄，全球卻依舊甚少達成合作。儘管臺灣在應對疫情上相對成功，但卻是個特例；他以美國死於新冠肺炎人數逾120萬人為例，說明大部份國家並無法單獨處理疫情。

　　2022年是面對前所未有衝擊的一年，Sachs教授認為各國需要開啟外交協商。因為環境、疫情等全球危機不是單一國家就能解決的問題，而且負面趨勢仍不減反增。如同座談會當下的美國佛羅里達州就正經歷異常強烈的颶風，這些在在顯示政府在政治上的毫無準備和輕忽。他也認為烏克蘭的戰爭本可避免，美俄衝突和臺灣位居其中的美中衝突等危機都需要外交協商。Sachs教授舉Charles P. Kindleberger的鉅作《蕭條中的世界：1929年到1939年》（The World in Depression, 1929–1939）為例，說明當時最大的危機是缺乏有影響力領導者來承擔促進全球合作的責任，導致大蕭條持續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因此，他認為我們當今亦同樣陷入地緣政治中，需要相對應的架構、外交協商來加以應對。

　　Sachs教授認為過去30年地緣政治最大的改變應屬中國崛起。他認為美國應該放下單一霸權的心態，且世界經濟重心已經移轉到東亞，南韓、臺灣和中國的發展亦是如此。所以，我們需要建立一個以合作而非以霸權為目標的多極地緣政治架構。簡言之，Sachs教授認為邁向零碳經濟需要多方合作，而當前全球合作失敗的原因是全球強權未能合作的關係，而他在聯合國多年的工作便是協助能夠打造出多極的世界，讓每個區域都能發聲並彼此合作來應對能源轉型、生物多樣性、氣候調適等議題，在應對這些問題的過程中而達成世界和平。

　　許晃雄特聘研究員在Sachs教授演說後，提問締約方大會是否能夠幫助各國在政治合作上達成氣候目標，以及綠色氣候基金（Green Climate Fund, GCF）的功能。徐光蓉常務理事則同樣詢問GCF和富裕國家的氣候責任分配問題，以及應該如何檢視氣候相關的新興技術。Sachs教授則先簡介全球能源轉型的挑戰，以及瀕臨全球臨界點（tipping point）的急迫性，而他進一步指出問題仍在政府本身，現有的產油、產煤國的政府因受到國內化石燃料相關的利益團體左右，而形成轉型的阻礙。而在技術面上，一方面科技雖然比過去進展甚多，但仍然很複雜；另一方面則在於太陽光電、風電等技術配置仍涉及土地利用等高度政治的問題。他認為真正的轉型需要以區域為基礎來思考，並且有長期的目標和架構作為解決方案。在氣候責任上，富裕國家不願承擔的作為是當前分裂的核心，我們距離解決目標仍然相當遙遠。

　　主持人蕭代基兼任研究員則詢問如何讓各國都能有動力參與永續發展目標的進展，氣候俱樂部（climate club）是不是一個可能的方案？他也補充臺灣政府和中研院已發展出「臺灣2050淨零排放路徑」。周桂田主任則詢問身為高碳排國家也是半導體重鎮的臺灣能夠扮演什麼樣的角色？Sachs教授認為需要多邊體制來促進全球與國際合作，如亞洲開發銀行。而在對於臺灣的建議上，他認為最簡化的論述上有兩點應該要重視，一是緩和美國和中國之間的緊張關係，二是降低臺灣和中國之間的緊張關係。Sachs教授認為有必要將對話制度化，他以烏克蘭為例，在兩大強權間搖擺，很難獲得安全，但倘若緊張關係得到緩解，臺灣有很多可以著力之處。

　　最後，面對媒體提問下階段永續行動的最大風險以及臺灣能從歐洲的能源危機中學到什麼？Sachs教授認為能源危機的原因是戰爭，而戰爭可以透過政治協商來解決。而他在回應風險時，認為可以讓每個國家能夠克服種種危機的關鍵在於國家有知道要怎麼做的行動計畫，有購置或者發展技術的能力，以及落實計畫的財務。所以他很高興聽見臺灣已有相關計畫，而且他認為零碳技術系統應該在臺灣發展且進軍全球市場，臺灣可以扮演技術要角，而東亞各國共同合作還可以成為全球解決方案的重鎮。

建立共識和包容多元可能

　　面對永續發展目標需要有系統地規劃、應對複雜的挑戰，國際應用系統分析研究所（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Applied Systems Analysis, IIASA）、SDSN、斯德哥爾摩韌性研究中心（Stockholm Resilience Centre）發起TWI 2050（The World in 2050）計畫，強調提供以事實為基礎的知識，並且整合出重要的六大關鍵轉型。臺大風險中心也曾經在2019年邀請TWI 2050（The World in 2050）計畫的執行長Nebojsa Nakicenovic教授來臺分享如何在數位化的時代中落實永續發展目標的關鍵轉型^[註1]。今年則邀請SDSN主席Sachs教授分享，如何面對當下變局的挑戰。

　　而Sachs教授對當下的分析，則再次呼應SDSN在2022年報告中指出和平、外交和國際合作是當前達成2030年SDGs的關鍵核心。特別是，如果要追求永續發展的治理，他認為就需要建立大量共識以做出必要的系統性改變，因為不僅各國內部觀點與文化都存在差異，在國與國之間也是如此；也需要政府和企業對SDGs加以承諾，並且持續給予刺激（Sachs, 2020: 269）。但如果我們要試圖建立一個包容且多重目標的永續發展治理體系，那麼就有必要付出巨大努力來促進對話和形成共識。如同Sachs教授在《全球化的過去與未來》一書中多次讚賞美國總統甘逎迪在古巴危機中的行動和經驗，我們也可以再次引用美國總統甘逎迪的話作結：

　　不要被我們的差異蒙蔽──要將注意力放在我們的共同利益，以及能夠解決這些差異的方式上。如果我們無法立刻解決差異，至少要讓這個世界成為能夠容許多樣性的所在。歸根究底，我們最基本的共同連結，就是都居住在這個小小的星球上，呼吸著一樣的空氣，都珍惜我們子孫的未來，而我們的生命，都是有限的（引自Sachs, 2020: 286）。

參考文獻：

1. Sachs, J. D., Lafortune, G., Kroll, C., Fuller, G., & Woelm, F. (2022). Sustainable Developmeent Report 2022.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 魏嘉儀、洪世民、林琳（譯），Sachs, J. D.（原著）（2020）。《全球化的過去與未來：從舊石器時代到數位時代，地理、技術與制度如何改寫人類萬年的歷史》。 臺北市：大塊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