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彗岑 中心助理研究員、王涵 中心資深助理研究員、施怡君 中心資深助理研究員、徐健銘 中心博士後研究員
一、前言
自從台灣2050淨零排放路徑及策略將地熱能列為前瞻能源之一後，台灣地熱發展便已如火如荼進行。台大風險中心（下稱風險中心）受台灣地熱資源發展協會（下稱地熱協會）邀請，協辦「2023公民地熱論壇及北部地熱參訪」，並作為觀察者實地參訪新北金山四磺子坪先導地熱電廠與鑽井施工平台，然後於10月24日至26日參與在台東縣及高雄市舉辦的3場公民地熱論壇。論壇舉辦目的讓在地民眾與相關利害關係人更加認識地熱能潛力、對當地可能的助益，以及弭平資訊落差。與談專家包括地熱協會的王守誠博士、熊鴻嘉應用地質技師、地熱發電單一服務窗口。我們也希望能藉本次參訪紀實，讓讀者更瞭解地熱能的開發，看見地方居民與利害關係人的觀點。
圖1 位於大屯山天籟度假酒店附近的四磺子坪先導電廠，由將捷集團-結元能源開發（台大風險中心提供）
二、2023地熱公民論壇重點回顧
地熱協會王守誠博士在地熱論壇當中，說明目前地熱的原理，以及過去地熱失敗的6個原因：（1）欠缺精密及精確的探勘技術、（2）探勘資料未公開、（3）商業電廠規劃失當、（4）能源政策與核電、（5）環評無端設限、（6）再生能源政策欠缺藍圖。針對這6點，王守誠博士也提到現在的改變：國內目前已經引入先進探勘技術、探勘資料也已公開於政府網站，過去清水地熱電廠因為技術問題而失敗，但目前已經重啟營運。儘管再生能源政策仍缺乏長期規劃和妥善的招商計畫，但因為政府訂定非核家園的政策目標，再加上國內大量的綠電需求，因此現在有很大的再生能源缺口，加上地熱環評的標準也已在2018年放寬至10MW才需環評。種種政策上的轉變也為地熱能發展開啟了機會之窗。
針對與居民的溝通與協調，王守誠博士提及在紐西蘭的地熱開發例子，相較於鑽井工程所需的期程，開發商花費更多時間與居民進行非正式、正式協商。另外。王博士將地熱廠商進駐開發的期程分為三階段，並且也提出在這三階段，居民可分別要求開發商進行哪些監測與管理工作（如表1）。
表1 地熱開發階段居民對開發商之管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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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階段 |
探勘及儲層評價期 |
開發與電廠建設期 |
操作與電廠營運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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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發商工作內容 |
地質／地化／地物探勘→鑽井探勘→產能分析（儲集層評估） |
生產井／回注井鑽鑿→電廠建置 |
熱液生產→地熱發電→尾水回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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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可要求開發商做的監測與管理工作 |
民眾溝通 & 環境教育 & 權益保障 |
地表環境-工程規範& 友善設計 |
地下環境-科技監測& 透明管理 |
資料來源：改製自王守誠博士金崙地熱推動論壇簡報。
地熱協會論壇另外一名講者為熊鴻嘉地質技師，熊技師向與會者簡介溫泉開發的歷史、區域溫泉概述、東部與南橫地區地熱資源，以及部落會議和公民參與。在說明會中，熊技師強調原住民在地熱開發過程中的權益，《諮商取得原住民族部落同意參與辦法》（以下簡稱《諮商同意辦法》）第13條也明文規範原住民權益，若開發商要向鄉鎮市區公所申請召開部落會議，檢附文件中，就需包含「當地原住民族利益分享機制、共同參與或管理機制」。
熊技師認為「利益分享機制」，不侷限於金錢或工作機會，應該還要先調查部落的各方面需求，例如托幼、長照、交通、就醫、教育、公益等等，這些也應該能被納入利益分享機制中。熊技師強調，除了利益分享機制，原住民應該也要能參與地熱電廠決策，監督廠商按照諮商同意的內容開展工作。
三、前進地熱第一線：台東知本、台東金崙、高雄寶來
台東知本、台東金崙、高雄寶來3場公民地熱論壇於2023年10月24日至26日間，分別於台東知本卡大地布部落、台東太麻里鄉金崙村、高雄六龜區寶來舉辦。以下是本中心團隊參與觀察的活動側記。
- 知本卡大地布部落
第一場論壇在10月24日晚間於在知本卡大地布部落（Katratripulr）舉行，預計在知本開發地熱的廠商、部落居民皆有參與。經歷知本光電案後，卡大地布部落於2022年修訂部落章程中的原住民身份認定與決議辦法，替代他們不認同「諮商同意辦法」中的條文。在論壇中，部落幹部也指出部落並未反對地熱開發，但如果廠商希望進駐，就必須依照部落制定的章程，與部落好好協商。
圖2 地熱協會於2023年10月24日晚間在卡大地布部落舉行的說明會（台大風險中心提供）
- 金崙村
擁有豐富的溫泉、地熱資源的金崙村，位於太麻里鄉的金崙溪流域，由數個部落組成。2009年莫拉克強降雨在金崙村造成嚴重洪水、土石流，沖毀道路房屋，災後金崙的溫泉觀光經營困難，經過數年才逐漸回復榮景。我們今（2023）年10月底前往金崙時，發現即使是平日，金崙火車站前仍不時湧現一群又一群的遊客，金崙村東66鄉道沿線也分布許多溫泉旅宿。
地熱協會10月26日晚間在金崙村舉行說明會，有許多當地居民參與，部落主席、鄉民代表、村長等皆有出席。金崙村目前有全陽地熱併網發電（0.5MW），以及太乙電能和宏崙電能進駐開發地熱，目前正在籌設建廠階段，太乙和宏崙也正與居民溝通電廠對地方的回饋事宜。
論壇中，雖然與會居民表示瞭解地熱能夠發展許多附加產業，如冰島藍湖觀光，以及溫室農業等，而他們也反應要發展這些額外的產業，必須要有足夠的腹地，但金崙村土地狹小，因此可能很難發展地熱的附加產業。金崙的淺層地熱潛能排名全台第三，地熱資源豐富，目前全台地熱潛能區中，運轉和籌設的裝置容量總和最多的地點就在金崙，約有12.5MW。當地居民仍希望勿過度開發地熱資源，也在乎地熱開發是否有完善的監測和管控機制。
圖3 金崙村溫泉部落長老教會（台大風險中心提供）
圖4 地熱協會於2023年10月26日晚間在金崙村舉行的說明會（台大風險中心提供）
- 高雄寶來
寶來溫泉區位於六龜區寶來里，是南部著名的溫泉旅遊勝地。寶來、不老區一帶的居民以閩客族群為主，再往山上抵達桃源區，則有數個以布農族、拉阿魯哇族（Hla’alua）為主的原住民部落。
地熱協會於2023年10月25日下午在寶來高中長老教會舉行公民論壇。論壇中，部落居民對於地熱抱持疑惑，好奇之後地熱開發許可，對部落來說，誰有決定權？開發商要找誰談？是社區發展協會、部落會議，還是里民大會？儘管如此，居民也認為地熱能若可以為部落帶來新商機，非常樂見這樣的發展機會。
針對地熱開發和溫泉開發，居民也希望先釐清地熱用地的地目，水源地或地熱探勘地是隸屬在國有地（河川局山坡地、林務局林班地、原民地），還是私人土地，倘若牽扯到原民地，則應依據原住民族基本法第21條第1項規定，應諮商並取得原住民族或部落同意或參與。
除此之外，部落居民也希望未來論壇、說明會的時間能盡量配合當地人的作息與習慣，以達到最佳溝通效果。希望以地熱在原民地區發展成功案例做說明，將會讓同為原民的部落居民更有共感，增加說服力，且願意嘗試。
我們另外從訪談中得知，溫泉業者非常願意有地熱能進入當地，針對社會溝通上，業者建議須因地制宜進行社會溝通，由於當地不只有原住民，也有閩客族群居住於此，因此須先釐清地熱資源位於部落，還是閩客族群村落，先確認誰是關鍵的利害關係人，才能夠做到有效的溝通。
圖5 地熱協會於2023年10月25日在高雄桃源區高中長老教會（近寶來溫泉）舉行的說明會（台大風險中心提供）
四、小結
- 綜整公民論壇重點與回顧
台灣雖然不乏地熱資源，但大多仍待開發，所以對一般民眾來說，可能較其他再生能源陌生。本次地熱系列論壇，皆舉辦於有地熱潛能的原住民部落區域，我們根據現場觀察，發現由於各個地方的發展、族群關係以及跟溫泉業者的關係不同，而有不同的協商過程，所以開發可行性也會因當地溝通過程和在地需求有差異。如卡大地布與會者基於過往經驗，希望相關者能尊重部落決議方式協商開發；金崙村因已有地熱開發商進駐，也擔心對本地環境和溫泉的衝擊 ，所以強調更多務實的溝通措施；寶來與會者與溫泉業者樂見地熱開發潛能，但也指出需要有更細緻的制度設計與利害關係人設定。由此可見，地熱能在開發推廣上，的確需要重視溝通協商，下表也針對本次紀實以及相關訪談整理當地各利害關係人之比較。
表2 台東知本、金崙、高雄寶來綜整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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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東知本 |
台東金崙 |
高雄寶來（桃源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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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原住民／原民部落會議重要性 |
卑南族／部落會議有重要作用。知本光電案後，卡大地布（Katatipul）部落經部落會議修改部落章程，未來諮商同意將以部落章程為主。 |
多個部落，排灣族、阿美族為主。／金崙村中有多個部落，目前於地熱接觸較多的是溫泉部落，鄰近部落尚未意識到地熱開發與自身相關性。 |
布農族、拉阿魯哇族為主。／部落會議功能相較一般部落相對弱，部落居民對公共事務討論度不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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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居民態度 |
現場未觀察到反對地熱開發，但希望地熱廠商依照部落章程與部落協商。 |
擔憂地熱影響溫泉產業，同時也認為部落居民未有足夠資訊，難以判斷地熱開發之後果。 |
希望對地熱有更多了解，期望地熱開發帶來新商機，促進當地經濟發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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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業者態度 |
2019年，台東知本泓泉度假村就已經試圖利用溫泉資源，同時也發展地熱。當時也有其他溫泉飯店對地熱發展有興趣，但因為水量、溫度、水權、土地所有權等問題而未馬上投入（陳文姿，2019）。 |
2022年當地地下水位曾一度下降，一天當中地下水位下降約10公尺，當地溫泉業者相當緊張，懷疑是地熱業者鑽井所致。 |
多持贊成、開放態度。 |
資料來源：本表主要整理自2023年10月24-26日台大風險中心團隊於台東、高雄參與地熱論壇觀察與訪問所得。
- 對地熱產業的期許
地熱能作為穩定的再生能源，也被納入國家淨零路徑，地熱副產品也能發展當地社區產業，有機會在氣候和社區發展之間創造雙贏。但要掌握這樣的機會，需要確實考量當地的自然環境、人文背景，以選擇出真正能符合在地情形的產業，使得地熱開發和社區發展能夠相輔相成。如地熱協會王守誠博士提醒，地熱開發過程需有完善且公正的工程規範、監測系統。我們認為，這有賴於公部門和專業單位，參考國外經驗並基於台灣環境，研擬出合適又不過度耗時的工程規範和監測系統；除此之外，也需要產業、公部門和學界合作使資訊能夠透明，消除資訊落差，使當地居民、地方政府都可瞭解並掌握地熱開發過程中的風險，達到有效的溝通。
註：本文是根據10/24-26當天觀察內容作撰寫與比較，但地熱發展速度很快，可能現況已經有所改變。
溫泉和地熱的關係
- 國內地熱潛能區多位於既有溫泉區，地熱發電與溫泉觀光產業同樣需取用地下地熱流體，兩者雖存在競合關係，但若能結合兩產業，可同時兼顧政府綠能發電政策及發展地方溫泉觀光，並能帶動地熱下游再利用產業。
- 溫泉和地熱發電都是利用地底熱能的方式（孫思優，2017），溫泉是當地有地熱系統的重要特徵（宋聖榮，2005）。雖然有些溫泉觀光區同時開發地熱發電，例如台東知本紅葉谷，或是台東知本泓泉度假村，但抽取溫泉和地熱資源的地層位置和深度並不相同，且溫泉露頭也不等於地熱熱源。目前地熱發電技術已有改進，例如台泥在紅葉谷將採用的「雙循環系統」（徐漢倫，2022）。相較於閃發蒸氣式發電，地熱資源若溫度較低，仍可使用雙循環系統發電。雙循環系統使用「工作流體」，以熱交換方式吸收地下熱源的熱量提高溫度汽化後推動渦輪機發電。雙循環系統是封閉的系統，地下地熱流體不會接觸到發電機組，因而也能避免侵蝕，而工作流體也可以多次循環使用（林子耕，2018）。
參考文獻：
- 王守誠（2023）。〈地熱發電原理及開發策略〉。2023.10.26金崙地熱推動論壇簡報。
- 王涵、施怡君，2023/10/26。當面訪談，溫泉業者A1，高雄。
- 宋聖榮（2005）。《陽明山溫泉、地熱資源與利用調查》（陽明山國家公園管理處委託計畫094301020300G1007）。台北：陽明山國家公園管理處。
- 林子耕（2018）。〈地熱發電技術（三）：發電機組技術 - 雙循環系統〉。科技大觀園。
- 孫思優（2017）。〈溫泉與地熱開發工程〉，《地質專題》36(2)：43-47。
- 徐漢倫（2022）。〈地球科學與綠能產業－地熱能源〉。國立中央大學地球科學學院演講簡報。
- 陳文姿（2019）。〈小溫泉拚地熱發電？知本泓泉渡假村開先鋒 行政流程不卡關〉。環境資訊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