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文全 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博士、倆佰甲發起人。
廿一世紀初,網路全球化為台灣傳統農業的產銷體系帶來了巨大挑戰。網路革命翻轉了工業革命的經濟學基礎,轉動世界經濟巨輪的引擎從生產者轉向了消費者。台灣農業自1960年代開始,依循工業革命的量產邏輯,引進大型農耕機械與農藥、化肥,將農田重劃成為量產糧食的生產線,提供台灣社會人口快速增加所需的糧食作物。在那個物以稀為貴的年代裡,大量生產農產品是台灣農業競爭力的關鍵,而台灣的農業產銷體制也很自然地就建立在這樣的經濟邏輯之上。
然而,網路革命歷史性地集結分散各地、具有相同使用偏好的消費者,透過集體採購的力量,消費者們開始要求農業生產系統生產出他們所需要、具特定品質的農產品。近幾年台灣食安問題越來越受社會關注,一不小心就引發政治風暴。政府公告的農產品與食品標章頻頻出問題,追求量產的大企業成為食安問題的主要來源,這個以量產為基礎的農業產銷系統面臨崩解的危機。
在新的消費意識抬頭之下,台灣農業的產銷體制必須進行結構性的調整。這個調整需要既有體制從生產者導向轉向消費者導向,生產消費者所需要的農產品。為了因應新的消費趨勢,過去十幾年裡,台灣農業開始有了轉變。在農委會輔導之下,無論是休閒農業、精緻農業或是有機農業都有了蓬勃發展,許多傳統農民紛紛轉型,也吸引了不少年輕農民加入這個新的產銷行列。不過,有趣的是,在既有的農業產銷體制之外,同時也出現了一個高舉友善耕作(不施農藥與化肥)大旗、來自民間自主發動的產銷系統。
不同於農委會的計畫性行動,這個民間系統是在一個自由市場的經濟社會環境中不斷自我組織而成的。這個系統的主幹,包括分散台灣各都市地區的友善小農市集,在各地農村紮根生產的友善小農,以及許多非傳統農業體系的民間組織。這是一個高度開放的系統,只要認同友善耕作,任何人或團體都可以隨時加入這個體系,因此這個系統吸納了台灣社會反思農業工業化的豐沛動能。由於大多數成員都來自都市,缺乏農業相關背景,其基本立足點就是從消費者出發。在實質的經濟層面上,這個立足點讓這股民間力量驅動了一個由消費者主導的產銷體制。
目前,這個由民間自主發動的產銷體制仍處於萌芽階段。無論是生產端或銷售端,不僅經驗不足,彼此如何分工都還在摸索。然而,重要的是,這個系統所摸索的經驗,正是站在生產者立場的台灣農業體制幾乎無法取得的。換句話說,友善耕作這個產銷系統的興起,彌補了既有農業體制在面對新競爭上的不足。基於這樣的認識,長期領導台灣農業發展的政府部門,應該要珍視這股民間力量及其所發展出來的成果,從其中學習與掌握消費者導向的產業發展經驗,以面對網路年代全球農業競爭的挑戰。